跳到主要內容

那些閱讀路上的引路人

月全蝕的那晚,眾星未曾發出一絲光芒。就在那個晚上,我們收到大學老師過世的消息。除了眾多的哀悼,學姐的追憶文讓同學開始討論當年讀的書。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對近年來網路上常見的那句侮辱整批人的話的反擊。不過,我很久以前就跟直屬學弟說,我不會回應那種話和說那種話的人,基本上,任何行業都有三六九等,總有做得好和做不好的,若因為一兩個做不好的人,就講那種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話的人基本上就是不讀書,他們沒看過真正厲害的專業工作者,不知道那些最厲害的人可以怎樣揮灑他們的十年功,況且,孔子早有明訓:「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我們不要失言。

還記得當年上老師的必修課時,我們都是大一新鮮人,碰到這麼嚴格的老師,沒人敢隨便缺課。同學們都是各縣市知名高中的好學生,剛進大學,還沒學會翹課的惡習。那年我們考聯考時,一類組報考人數大約是八萬人,含跨組的話可以到十萬,但是錄取名額僅一萬九千多人。當時沒有不景氣也沒有新科技的衝擊,母系排名還算前面,大概要考到前兩千多名才有機會進入本系。我們入學後常聽到和看到外系和外校的人說把我們系當第一志願,我們一點都不意外,因為系裡多的是以第一志願進來的,而且常有鬧家庭革命的故事。雖說學歷不是就業的保證,但對許多高中生來說,進入本系似乎會有比別人多的機會進入行業。然而,本系的價值不在於學生入學的門檻高,而在於老師的嚴格要求和鍛鍊,以及比同類系所更多的相關資源。每次聽外系外校的人說「營養學分」,我總要想很久我們系哪些課算營養學分,比起來,應該算很少,尤其我四年修了一百八十學分,許多高壓課程讓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我的大學生涯真是太辛苦了,根本就是把大學當研究所念。

近日看到在專業領域有數十年傑出經驗的學姊在傑出校友的談話時,提到老師以前在課堂的談話,不禁想起老師也會在課堂上針貶學生把小我抬太高的行為,忘記我們該有的責任。若老師還在世,看到近日另一位學姊屢屢發生公親變事主,甚至自抬身價的行為,一定會批評一番。

在學姊的追憶文裡,提到老師最硬的課程是文選課。老實說,當初就是因為被老師的嚴厲嚇到了,所以大二選了主要是台灣文學的文選課,沒選了跟學姊一樣的文選課,無從領會老師的超級訓練。不過,我選的那組也沒比較輕鬆。據說這門課是因為大一國文不敷本系讀寫所需,所以另外開設,而老師是以訓練研究生的方式,設計大量閱讀和反思的課程。

系上的課程很多是取經美國,但精神是中式,或說是亞洲式。我記憶中有很多次,老師在課堂中說我們報告達不到要求,所有人不敢出聲,整堂課氣氛凝重,上完課就胃痛。文選課也不例外。大學畢業後一次同學會,一位現在住在廣東的同學說,文選課基本上就是老師和我在上課而已。這樣說未必客觀,其他人不吭聲不代表沒上課,大部分人比較習慣被動的吸收。雖然我們的課程裡有大量的報告,除了書面,還要上台報告,但不代表學生會主動問問題。我記憶中有次上課的場景就是老師問了問題之後,沒人回答,老師也不急著點人,然後就一片沉寂很久。如果老師覺得沒上到課,下課鐘響了,他不宣布下課也不動,學生自然不敢走。問題是,下一堂課的教室可能在很遠的地方。在一片沉默的緊張狀態中,我們內心十分煎熬。有次我就打破沉寂問問題。一次兩次之後,課堂中的確有一段時間會是我跟老師單獨一對一的問答時間。為了避免問錯問題引起老師不悅,我每次都要花很多時間反覆閱讀文本,每次上課前都覺得壓力很大。有學長和隔壁班同學記得他們這門課拿到很高分,我從來不記分數的,所以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我想應該不至於太差,因為我是用大二成績去申請雙學位的,通常申請雙學位的成績門檻會比申請輔系高。

除了老師指定的文本,我通常會多讀其他的小說。像是選到陳映真、黃春明、張大春等人的小說時,我通常會把整本小說都看完。那幾年我看的外國小說也不少,村上春樹是在大一、大二時看完的,時報出版的大師名作坊小說也看了不少,我因此喜歡多麗絲·萊辛和伊莎貝·阿言德等作家。

同時,我還加入了研究生和高年級學長姐的讀書會,週末聚在一起讀一些很硬的左派理論。我已經想不起來為什麼會加入了,我們那屆就只有我而已。好幾位學長姐過些年就去英國留學了,我曾經以為自己會追隨他們的腳步,但是沒有。後來我還讀了很多後殖民、後現代等後學。那幾年,我感覺我的腦子被劇烈大翻修。

有不信者如某學長,說我們這樣東讀一點西讀一點,又不能成一整套。但我們既不是思想家,也不是思想工程師,可以把無形的知識變有形,把各種知識依據某種邏輯挪移到正確的位置,變成一個可以運作的系統。不過,知識吸收了,就內化成我們的一部分,時候到了,就可以派上用場。

經過大學時這樣雜食的閱讀和課堂的訓練,我到研究所時,經歷更高一層的鍛鍊,剛開始時我以為我上不下去,不過最後撐過來了。大學時我們小班制上課,一班有十幾人,到研究所時,我上過兩三次只有兩個人的課,老師目光的重量跟全班有超過十人時,絕對不同,每次上完課都感覺半條命去矣。前陣子看到在大學任教的朋友說,現在研究生的課要有五人以上才能開課。想起以前研究所的指導老師跟我說,只要我一個人想修,她就願意幫我開課。經過對比,我感覺自己當年是被好好栽培過的。

之後因緣際會進入某個與文學有關的工作時,我不免慶幸以前讀了許多文學經典,雖然我想到自己的學歷,難免覺得有些心虛,我不是唸文學的。後來碰到有項計畫跟台灣文學有關時,我不需要太長的熱機時間就可以上手。

前些年去讀橋樑課程時,班上幾乎都是亞裔,我不免又變成那個唯一會發問和回答的學生。做完喜福會的報告後,老師跟我說,校長的太太在大學裡教文學批評,校長在現場看了我的報告有非常有意思的文學批評,轉告她,她很希望校長當時能把我的報告做錄影留下。我隔了一段時間才知道,校長的太太當時罹癌,當她過世時,老師又跟我講了一次。人生不免遺憾,如果可以,要我當面講一次給她聽都可以。

雖然現在我只是家庭主婦,以前長久鍛鍊下來的能力只能用在幫小孩找老師、教練、規劃旅遊等小事上,不過,持續的閱讀,持續地從別人用生命寫下的書籍吸取經驗與智慧,我仍能看見那些引路人留下的光芒。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蜜蜂住進排油煙機裡

這幾天在臉書上回顧去年我們家被蜜蜂入侵的照片,也看到有人在臉書上詢問蜜蜂在房子上築巢的問題,於是想起去年的經歷。事隔一年,現在終於可以平心靜氣地回顧這件從沒預期到的事。 無意中看到蜜蜂大舉搬家那天是學期的倒數第二天。因為當時Armstrong Garden Center有折扣,所以我先去買了一些植物之後,再去學校接小孩回家。小J當天去同學家的期末派對,所以我跟小P回家。小P進屋裡後,我把植物搬到後院,然後就看到一大群黑麻麻的蜜蜂在我們後院,往側門的通道前進,牠門數量多到讓我想起卡通和電影裡,有人用棒球打到蜂窩,然後一大群憤怒的蜂傾巢而出的景象。我當時並不知道牠們在搬家,因為怕被叮,只能在後院待了一個多小時。但是牠們群聚之地是我回屋裡的唯一路線,最後只好硬著頭皮,在牠們數量減少時,屏住呼吸慢慢地經過那個地帶。 回到屋裡後不久,我懷疑我有幻聽。我一直聽到昆蟲的聲音。一開始,我以為我把蒼蠅帶到屋裡了。直到我終於看到那隻小昆蟲,我才發現我弄錯了,是蜜蜂跟著我進到房子裡,不是蒼蠅!若只有一隻,我會想辦法把牠弄出去,何況之後看到不只一隻! 最最恐怖的,莫過於煮飯時,我不時看到蜜蜂從排油煙機裡飛出來。這個發現讓我錯愕莫明,因為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我抬頭仔細看了排油煙機,上頭的縫隙應該沒那麼大呀!而且我聽到排油煙機裡有奇怪的沙沙聲,感覺有東西在裡頭移動,難道是蜜蜂在裡頭亂飛?不只是這些,有時似乎有東西從排油煙機往下掉,幫我煮的東西「加料」,這實在太太太恐怖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都快要驚聲尖叫了。 從排油煙機飛出來的蜜蜂,後來都貼在水槽前的窗戶玻璃上,像是想要出去。煮完飯後,我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往牠們身體底下伸過去,讓牠們的腳抓在筷子上,然後我就這樣一隻一隻小心翼翼地送到後院去。但是有更多蜜蜂不知道怎麼進來的,牠們在玻璃上看著外頭又逃不出去後,就絕望地死在窗台上。持續看到一堆蜜蜂死在眼前,其實滿令人崩潰的。 這種情形持續了幾天,我們實在不堪其擾,我都不敢煮飯了,免得一開抽油煙機就要驚動一群蜂,但這主客關係是否錯亂了?某人說要找殺害蟲的公司來殺蜜蜂,我說不要,牠們是益蟲,美國的蜜蜂已經減少很多了,我們不該隨便殺蜜蜂。於是他又找了養蜂人的資訊,問到半小時要價$150,他要我打電話找他們來。 這價錢實在不是普通的貴,從沒找過一種服務開那麼高

鬥地鼠

  去年因為疫情的關係,各植物社團都增加許多新會員,然而,收穫季到時,各種關於鼠輩的貼文也大增,包括:老鼠、松鼠、地鼠、土撥鼠、鼴鼠和負鼠(註)等。跟著而來的,是各人法器盡出、大顯神通的鬥鼠文,陷阱、毒藥、聲波、放貓屎、埋辣椒、打彈弓、打BB彈等,看得我眼花撩亂,不禁佩服農友們都好有鬥志和創意。不過,也有動物維權人士三不五時要出來聲討別人護衛自家蔬果收穫的行為,在我看來,那些屬於住海邊的。 我家也免不了有老鼠和松鼠的問題,因此請了人在後院放了兩個鼠餌屋。聽說那些鼠餌非常吸引老鼠,牠們吃了之後會跑回老巢死掉。是否如此,對我來說是不可能證實的。至於松鼠,至今尚無對策。 六月中某天,有顆綠色大番茄被綠毛蟲斷頭了,綠毛蟲還在番茄的蒂頭處彎曲著身體沒離開。於是,我就把番茄放在花圃旁等鳥吃蟲。第二天蟲就不見了,不過我沒動番茄。那幾天很熱,綠番茄開始有點黃。 第三天綠番茄頭上腳下,有一部分埋在土裡,而附近有顆我之前挖出的核桃不見了,我猜是松鼠埋核桃時,順便埋了番茄。 但第四天番茄不見!附近的土被挖得亂七八糟,有石頭在一旁,看起來像是花床深部的土,而我前不久新種了粉紅紫扇花不見了,去年種的紫色紫扇花也沒了。那天晚上我去澆洗菜水時,居然看到一隻老鼠從花圃邊新挖的洞跑出來!我感覺自己快昏倒了,老鼠這麼有心機,居然會打地道挖洞來吃番茄!我開始為我種的番茄擔憂。接下來要加強防範老鼠,還要重新布局植物的位置。 之後,花圃持續被打洞,植物因此陸續失蹤。只要看到有新的土丘,旁邊有底下被帶上來的石頭,我就知道,那個不速之客來過。我因此每天都對著花圃吹鬍子瞪眼的,這個討厭鬼可以不要來我家嗎? 不幸的是,災情持續擴大。接下來,連草地都遭殃了。我每天起床後,透過落地窗,看到草地又多幾個洞,就感到痛心疾首,牠再持續往右打洞下去,遲早會到我的鐵線蓮和番茄重地。我仍在苦等那些大番茄曬紅,千萬不能有外侵者來搶。 不過,那傢伙顯然不是一條線一直往右移動,牠有時會回頭往左攻我的花圃。因為種好多年、花開時像個小汽球的桔梗和垂鍾柳也失蹤了,所以我看到兩株玫瑰葉子突然枯萎時,就知道那傢伙在底下搞鬼,所以先移植了很多年前插枝成功的紫玫瑰,然後挖另一株玫瑰樹。沒想到,我一挖,那株玫瑰就整個歪掉,我這下才發現,玫瑰的根被吃掉了!我當場差點氣哭,這是什麼老鼠!為什麼要吃那麼多植物! 回到屋裡趕緊

基因檢測發現我的配偶是我表親

前不久看到一個 新聞 ,一對目前結婚十七年、有3個小孩的夫妻,在結婚十年時做了基因檢測後,才知道他們是表兄妹。我後來再查一下,發現這種狀況並 不 罕 見。 我們家的基因檢測結果,一開始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小孩的爸爸媽媽是我們沒錯,沒有從醫院抱錯任何一個小孩,小孩共享50%的基因也沒錯,直到我發現某人出現在我的表親列。 我們四個人有不同數目的表親,以我的最多有1501人,以關係近遠排序。我看了前幾頁之後,突然有點不耐煩,想看一下最後一頁的表親是多遠的關係,點下去之後,赫然發現最後一個是某人!上頭顯示他是我的遠親,共享0.08%的基因。在他前面的一個表親是住在美國的菲律賓人,共享0.13%的基因,是我的fifth cousin,照中文說,就是十二等親。所以某人比十二等親還要遠。 公婆知道後,非常意外,因為不覺得我們兩家會有關係。我爸那邊的祖先是清朝乾隆中葉176X年來的,而公婆都是1949年來台灣的。公公問我,我們家族在遷到廣東前住哪?我也想知道,但我家族譜只有在粵東的來台前地址。好吧,那大概兩百年前是一家,也許兩家有人通婚了。畢竟閩粵贛交界處是客家原鄉,或許我們祖先從北往南移居的過程中有經過公婆某一家的家鄉? 高中生聽說我們是表親,感覺非常不適。我跟他說,照中華民國民法,六等親內不得結婚。我們已經超過兩倍,非常遠了,遠到上面好幾代的祖先都互不認識,沒有法律問題。至於美國,很多州規定first cousin不得結婚,如果結婚,婚姻無效。但加州是允許first cousin結婚的。Distant cousin沒有任何問題。 照我們兩家過去看似沒有交集的歷史,居然最後有血緣交集,那夫妻兩家都是久居台灣的人,是表親的機率應該大很多。在我研究我的血液疾病時,看到 苗栗為恭紀念醫院的陳振文醫生 說:「這可能是客家人的民族性較團結,也很少和外族通婚,因此有海洋性貧血的基因較容易保留下來代代相傳,而苗栗縣多為客家族群,相較下盛行率也較高。」就我所知,我的最近兩代都是客家人沒錯。雖然我的兩邊家族有若干人的確世代住在苗栗,但美國醫生說我的貧血不是海洋性貧血,我很好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以前聽說有婚前篩檢,但沒當一回事。現在覺得婚前的基因檢測其實滿重要的。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自己跟配偶是否有有問題的隱性基因,一旦它們結合變成顯性基因,問題就嚴重了,例子之一是歐洲皇室